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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在我成佛的时候，我到了天上去见了玉皇大帝。玉皇大帝又让我去晋见了如来佛祖。如来佛祖高高在上，问着我相同的话：手续办了吗？我点点头，说办了。签字了吗？签了。我说。
没有了后悔的药。我也就不曾想要后悔。所有的神仙都围在我身边，纷纷地问着我成佛的故事。我笑着说，成佛要靠七分汗水和三分悟性。他们都笑了。表示了赞同。
晚上，如来佛祖的观世音菩萨又约见了我。我抬头一看，一副仪容另我心生敬仰。她脸含着笑曾让我永远也不会遗忘。就是她，在我面前，一次次地使我有了修行的勇气。我再次向她磕头，说：“谢谢观世音菩萨的指教。”
她笑了笑，开口说着话时，如一缕春天的风吹拂着，令人浑身舒畅。“你我皆是佛，不讲究这些了。”
我跪在地上，心生感激地再次磕了几个响头。每磕着头，我就想着在那个破庙里，一尊尊泥像立在我面前，我也曾是这样跪着，一次次地念着经：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佛
观世音让我站了起来，坐在一张去雾缭绕的石凳上。
难道？难道你全忘了？她忽然说。说这话时，如一道天庭里的闪电击中了我的心窝，顿时我的的心开始了痛苦。
你忘了？忘了好。忘了就一了百了。观世音再次说。
我忘不了，那是一只小小的蜈蚣，从禅房的门口爬了进来
2
一年又一年，高山上的所有松竹越活越显得闷。松竹掩着的深山里，有一座庙宇。山不在高，有佛则神。庙里几尊泥像，一次次在我面前，满是诱惑。
我当了二十年的和尚，从师傅仙逝后，就剩下我一人。我一次次跪在了泥像面前。对佛说：“我要成佛。”
寂寞的时候，我想着师傅活着的好处──
徒儿，下山挑水吧。
哦，师傅，挑水也有佛？
有。
我从山下把水挑到山上，如此挑了三年，不见了佛。
他娘的，水里没有佛，我对师傅说。师傅不信，跑到水缸里看了又看。说
有佛。
在哪？
我也去水缸里看了看。水缸里有了我的影子。师傅，我看到了佛。我说。
佛是什么样子？
和我一个样。
师傅把劈柴的刀差点劈在了自己的脚上，自个儿吓得跳起了脚。
从此，我相信了佛。我发觉山上的风是佛吹来，山上的松竹是佛栽的。路是佛开的。于是我种起了不知名的花，我想，那也是佛栽的。
佛？你不是佛，佛是仙。师傅说。
师傅是佛吗？
我当然不是佛。
那师傅怎么知道我不是佛。
我知你是傻瓜。
泥像始终不说话。我轻轻的说“我要成佛。我是佛。”
风听见了，树听见了，就是泥像没听见。
去你妈的，我就是佛咋的？我说。
师傅因为吃了太多的白米饭，终于便秘而死。师傅死时，我看到了佛像笑得更欢。想想，实在不值得为师傅死而哭，师傅终于超生了。
但我一个人，不，我是佛，我是活佛。
3
“南无阿弥佗佛，南无阿弥佗佛，南无阿弥佗佛，”
“你不是佛。”我听见了声音。我抬头看，一只小蜈蚣从门口悄悄地爬了进来。
“南无阿弥佗佛”
“你不是佛。”
“南无阿弥佗佛。”
“你就不是佛。”
我生气了，睁开眼，看了看，啊，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。她长得太美了。睁着大大的眼睛，望着我。脸上一副嬉闹的样子。
“无知！南无阿弥佗佛。”我着实恼怒。
“西西西西傻秃驴。”
我站了起来，说“你是哪来的野丫头？竟为什么打搅了我的修行？”
“西西我是来吃你的。”
“你是妖怪？”
“我是蜈蚣精。”
“哼，我是佛，”
“傻秃驴”
“操您娘的，靠！”我生气了。
“好玩，西西”
那一夜，松竹不是佛栽的，风不是佛吹的，我的怒火也不是佛生的。全是小蜈蚣精弄的。
4
佛啊，让我也成佛，渡我成佛吧，我跪在泥像前祈求着。
我吃了你你就可以成佛了。小蜈蚣精站在庙外，阳光照耀下，她的脸在泛着红光。全身是件粉红色的纱裙。如一个仙女降落人间。仙与妖本同类，就像人，好人与坏人虽不同，但貌却一样。
那我也让人吃了。我说。只要能成佛。
可我要先坏了你的修行。
做梦去吧，我说。
“西西做梦就做梦。”
我听不见佛的声音。在这一刻，我只听见妖怪美丽的西西声。我的全身发汗。她太美了。可我知道这场修行，是一种坚持才能获胜的比赛。
我望着眼前的观世音大师。她手拈着花在微笑。
我佩服她能用笑来温暖所有普通人的心。蜈蚣精站在门外，她竟也似这般地笑。
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。我对门外的蜈蚣精说。
忽然，她扑身向我前来，一下子，我全身被绑了起来。她的速度是光的速度，来不及我半点的逃避。
西西，好笨的一头驴。闪也不会闪一下。
我闭上了眼睛。南无阿弥佗佛，南无阿弥佗佛，南无阿弥佗佛我不断地诵着我的经。
好久没有动静，我睁开眼睛看──
她正仔细地看着我，两只灼人的眼睛分外的明亮，如一汪清泉似的映照出我的样子，一个殿堂，一下子有了许多的光亮来。我不敢看她的眼，转头看了看殿上的佛，似笑非笑的表情仍然没有变。
靠，我小声地说。
西西，西西好玩。
操您娘。我轻轻的骂着。
西西，西西，什么意思？
我忽然觉得我的脸一下子全都燃烧起来。灼热得如炭火般。
5
蜈蚣精把我绑着放在了柴伙间。
放开我。我是佛。我说。
我要吃了你。她说。西西，和尚的肉一定好吃。
我闭上了眼睛。叫她放了我一定是种徒劳。我想。
我得先烧开水，把你洗了再吃，不难臭男人臭哄哄的怎么下得了嘴？
我没有应她，我闭上眼睛，想着师傅死时的样子。
西西她笑着，走出了柴伙间。我睁开眼，望了望四周，挣了挣身上的绳索，没有得逞的迹象。我开始绝望。
我想着大殿里那几尊泥像的样子，一定又全是一副笑脸。我忽然觉得他们笑得有点可怖，只有观世音的像，笑得和蜈蚣精的笑一样的美。
我是佛，南无阿弥佗佛，南无阿弥佗佛，南无阿弥佗佛
一种香味飘然而至。我闻到了世上最鲜美的味道。门被打开，蜈蚣精走了进来。我急忙闭上了眼睛。
“我放了你好不好？”
我不说话，那是逗我的。
“不说话？那我吃了你好不好？”
我不说话，那是吓我的。
如果我吃了你你会怎么样？
我恨你。我从牙齿缝里迸出了三个字。
如果我放了你呢？
我恨你。我又说。
啪──她打了我一巴掌。
如果我打你呢？
我恨你。我说。
啪──她又打我。
我恨你。
啪──
我恨你。
哇──忽然，她竟哭了。我睁开眼，她泪水挂在颊上，脸潮红红的。幽怨地看着我。我急忙闭上了眼睛。
为什么恨我？
因为你是妖怪。
如果我不是妖怪呢？
我还恨你。
啪──
你是个又硬又臭的臭和尚。
她又打我。
她还是放开了我，她刚刚出去不是烧水，是做饭给我吃。那是天下最美的一顿饭。人活一世，能吃到这样的饭，又有何憾哉？就算此刻她吃了我，我也在所无怨了。
她竟坐在一旁，看着我吃。我转过一边，她竟也转了一边，我转了几次，她跟着转了几次。我看了看她，再也不管了，索性就放开了嘴，大吃大嚼起来。
西西，她笑着，你的吃相真难看。
我才不管，我吃我的。好吃。
7
天上的白云轻轻地飞过，佛在云头。望着我，望着我而我的佛，在我心中。
松林里每当傍晚时就响起阵阵的松涛声。天地全为一体，我就在其中。
竹林里的竹叶，一棵棵长得铁骨铮铮。颇有气节。佛就是松，就是竹。佛就是大殿上的那几尊泥像。佛就是一切。
所以，佛法无边。佛也是女人！
佛还是妖怪！啊，对，佛难道也是蜈蚣精？不，蜈蚣精是佛？
西西你破了荤戒了。她说。
我不信，她不再绑住了我，我就可以随意坐在禅房里。闭着眼睛。
我的饭里放了荤。
啊──阿弥佗佛！我瞪了她一眼。她笑得更欢。
你不能成佛了。她说。
我忽然感到伤心起来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失败。我的修行一下子就完结了。我终于按捺不住，哭了起来。
西西，傻和尚。破了就破了，哭什么呢？
我又瞪她一眼，靠！
8
三更半夜的，我正在熟睡。我梦到了一片桃花林，桃花林里有条小溪。小溪里全是鱼，好美的一个境地。我高兴地在桃花林里倘佯。忽然，我听到了声音，啊，是蜈蚣精。她正在跳舞。粉红的纱裙扬起来，她一下子就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。我又怕又爱地往前走去。忽然，我看到她发现了我，急忙地转回身。可是，却动弹不了。我挣扎，挣扎，挣扎，桃花林里的花一下子全落了下来。我忽然看到了她向我走来。我一惊，醒了。
啊，她就站在我面前。我真的动不了了。
你干吗？我吃惊地问。
她没有说话，脸上似笑非笑。
你放了我。我急切地说。
她没有说话，脸上还似笑非笑。
你到底想干什么？我绝望地问。
我要吃了你。
你我不好吃。我忙说。
可我偏要吃。
我是臭和尚，又臭又硬，一点也不好吃。
就是要吃。
她俯下身子。越来越近，张开了口。
啊──我大叫着。
西西，她听我一声叫，就笑了。
你放了我。
忽然，我说不出话来。心跳加急。她的唇落在了我的唇上，她的舌放在了我的嘴里。我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气来。渐渐地，我感到了一种滋润，感到了一阵芳香，感到了一丝丝甜蜜
不知什么时候，我的手不知不觉地能动了。我再也顾不了一切，我想起了大殿里观世音的微笑。想起了月光，想起了花草树木。接着，我什么也想不起来，我只感觉自己抱着她月光从禅房的窗格子外洒落进来，在地上留下两条胶合的身影。交缠着，交缠着
那一夜，我睡得死沉。连月亮也似乎一起睡去了一般。
9
“你可以成佛了。”
第二天，我见不到了她。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字条。
我不想成佛，我奔跑着到处找她的影子，可是，风像她的笑脸，松像她的笑脸，竹像她的笑脸，处处像她的脸。
我前所未有的感到一种孤独。
我跪在了大殿上，脑子里全是她的影子。
“求求你们，我不想成佛，让我找到她吧，就算她要吃我也没关系。”我祈求着我眼前的佛。
它们没有说话，只是一样的微笑。
“我爱她，她是我的佛啊。”我祈求着。
它们像是一群看客。只是一样的微笑。
一只蜈蚣从殿前爬过去，我扑了上去，它钻进了土里，再也没见了影子。
“天啊──”我叫着，我奔跑着，我忘了自己身在何方。我握紧着手
你在哪里？──声音从山谷响过，绝望的泪水打湿了我的僧袍。
世上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。我想。
回到了大殿上，我的佛忽然让我心生怨言起来。它们总是这样轻轻地笑着。
我爬上了贡桌，拿起了那个香火炉砸了过去。香炉炸开了，佛像开始断头断脚地掉在了地上。
这是我的佛，我想，我恨。
面对着观世音菩萨时，我再也抑制不住，一脚踢她的佛身──
一道极光闪起，我的眼眩晕了，一下子晕倒在地
10
观世音菩萨坐在我面前。我忽然发现她没有其它神仙的虚假。她的脸也并没有绽出笑容。她只是静静地坐着，连看都没有看我。我想起了小蜈蚣，啊，难道她早就知道了？对了，我踢了她的佛身。
对不起。我说
什么？
对不起，我踢了你的佛身。
哦？没关系。
我怎么成佛的？
因为你骂佛，你打佛。
哦？可，可
什么？
我不想成佛？我嗫嚅地说。
啊──观世音的两只眼忽然放出了光芒。吓了我一跳。
你说什么？
我说我说我我只想要小蜈蚣，不想要成佛。
啊，你傻了？你不是一直想成佛吗？
可有了小蜈蚣，我就不想了。
你你
我忽然看到了观世音的两只眼里全是泪水。她站了起来，然后又坐下去。
你你知道小蜈蚣在哪？
小蜈蚣就是我！观世音颤抖着声音轻轻地说。
啊──我站了起来！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！
我奉如来佛祖的命令去度你成佛。
你你就是小蜈蚣。
是的。
我再也顾不得一切，向她扑了过去，抱住了她，紧紧地抱住了她。
11
西西你是那个又硬又臭的小和尚？
我是那个想成佛的小和尚。
我们到人间去好不好？
好，可是如来佛祖不让去。
西西，那我们偷着去。
你不怕他打屁股？
是有点怕。但我们一起我就不怕了。
下凡去做什么？
操您娘，西西！
靠，她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。我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