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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长袋里只有一分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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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拉开淡黄色窗帘,晨曦立即投进这间长方型布置精美的科长办公室。乌黑锃亮的写字台上放着公文纸笺、兰黑墨水、电话机及一个古朴吊笔架上悬垂的几支毛笔。写字台对面是一套沙发。墙上镜框内有科长在全国各地出差办公的摄影,以及标志整个科室出色成绩的红旗,奖状。每天上班,科长总习惯注视房间,特别在那些风尘仆仆的照片前遐想片刻。又往往在这时工友提水壶进来,科长

    看他将热水瓶冲满,再用沫布擦乾溅在外的水珠,顺势揩抹桌子、茶几和其它家具,完了,点点头走了。总之工友出门,科长就沏上杯茉莉花茶,公文包里掏出用塑料袋盛着的烧饼油条,开始喝茶进早膳。科长的胃口很好,常嚼得津津有味。不一会,浓茶和早食全都舒服地搅腾在肚子里。他打个饱嗝,习惯地从兜里摸烟享受。可是今天,他没有如愿,一只只衣袋掏遍,竟找不到一支半根烟卷,甚至连烟丝都无有一屑,只有从裤兜里摸到一分钱!他把一分钱放在手板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阵,这枚合金硬币在阳光下闪出金光,使科长不由感叹起来。一分钱啊一分钱,他是昨天工资的,按照惯例,一分钱也是不会拉下的,应该是如数足额上缴爱人。这一分钱大慨是漏剩的。好!索性连一分钱也不要了。科长把硬币当啷扔在桌面上,找份隔日的参考消息报,发扬身无分文,心怀天下的崇高行为专心浏览。然而,精神终是敌不过越来越难熬的烟瘾。科长阵阵焦虑,他推开参考,在房间里来回踱步,以此来排遗脑人的烦燥。

    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,办公室的门仍虚掩着无有动静。

    怎么今天还没有人上门来呢?

    他感到很生气。何之生气,科长是想骂人了!因为一般情况,科长喝早茶看报时,应该有人上门找他,要求解决什么事,或请示汇报工作,没有也凑过来聊聊天他也不容推诿,一支支好烟就自动敬燃,互相吞吐,呵呵哈哈。

    可是今天,竟没有一个人来!

    科长又踱了回来,把桌面上一分钱重新抓了起来。他有些抱怨爱人,卡得太紧了,如果现在袋里一分后面几个零,他可以立即上街买盒好烟。多残忍啊!只有一分钱,给小孩子买粒糖也嫌少。不过科长转而想之,他把钱全部缴给爱人是自己的主意:一则建设小家庭需要;二来对他来讲钱实在没有大的意思。科长是很有感触的,他没有缺什么,不知为什么,等需要零化一些时都会四面八方涌来。今天科长有些懊恼,如果不换件外衣;如果没忘翻口袋一包精装的大前门现在会美滋滋地享受了。

    “笃、笃、笃。”清脆又动听的敲门声响起,科长一阵高兴,急切切冲向门去,但很快克制住了。轻轻踅回坐在办公室椅子上,稳重咳嗽数声后:“谁呀?”音拖得够长。

    门轻轻扃开了,一张戴毡帽的黄脸膛探进来,随后,在这人的关上方,又有一张络腮胡子的瘦马脸伸来,两张都尽露卑恭的歉笑。几乎同时,科长也分不清是谁先开口,是那个头先使劲打哈:

    “x科长在家吗?”

    “我就是。你们—?”

    “x处长有一封信,他嘱咐我们来找您。”是戴毡帽的人开口,但仍未向前跨出一步。

    “进来讲吧。”科长很有函养扬扬手。门整个推开了。完全是二个乡巴佬,科长思忖着,瞧进来那付做精做骨的熊样,扎身只有外出才穿的卡上装,乌黑头颈里裹件雪白的衬衣,还有各人背只鼓囊囊的人造革包。这种模样,这付打扮,科长实在看得太多太多了。他掌管地区化纤原料分配权,隔三差五有这种人通过种种关系闯进办公室。科长皱眉锁眼接过递上的大信封,抽出信笺扫了扫落款的名字,就随手扔到地上。他委实生气,面前二位乡巴佬一点门槛都不懂,到现在还不见掏出高级烟来孝敬。科长有些打熬不住。呵欠上来了,又使劲憋住,耳膜不耐烦传进节节巴巴的声音:

    “我们大队好不容易化了几万元钱办起绸厂,但原料紧张,机子动不了,社员们很着急,望科长能帮助解决一些。x处长的意思是”

    “丝织原料是国家分配物资,x处长也是知道的,这个忙我无法帮。”科长很生气,他手下意识抓起桌上火柴,拍打拍打又用力扔开。科长这个动作被瘦马脸的会意,他立即从口袋内掏出包金黄的凤凰牌过滤烟:“科长,请抽烟!”

    科长暗咽了下口水,没有伸手接,让那支园鼓鼓冒溢焦黄烟丝的凤凰烟卷在桌面上来回滚动,等瘦马脸两次划火焰媚献在嘴边时,才随意捞起,猛抽一口。

    烟,带着辛辣香味又甜腻的烟,只要一经入喉,立即感到五藏六腑难喻的舒服,科长连眼睛也亮了,精神振奋,态度变得和谒可亲:

    “不是嘛——”科长尽量拖长音,他要使吐出的烟悠悠飘尽,才又深吸口接下文:“搞无米之炊,后果是多么严重啊!中央再三强调不要以小挤大,可是你们不听,蛮干!”

    “科长!”戴毡帽的急了,他显然是个不会讲话的人。一下子各盘托出:“x处长是我们本村堂的人,他答应帮助解决,说已经与你打过电话。x科长,你就看在处长的面子上批给我们一点吧!”

    科长记起来了,是昨天下下午接到x处长电话,当时自己得知是这位顶头上司心跳厉害,只是一味答应,详细情况全没弄清楚,不过大致就是要化纤原料。科长搔搔头皮,他心有些不甘,因为他觉得两位乡下人背上鼓囊包里的东西有股难以摆脱的吸引,让他憋气!反映到脸上当然是大块乌云。

    瘦马脸见科长的眼盯住背包,他赶紧拿下扯开拉练。不知为什么,旁边位戴毡帽的忙转身去关闭办公室门。他们这番举动,科长下分明白,他是不会去阻拦的,心里只是好笑,能断定是第一次学做这些事情的老实人。

    “家乡土产,科长尝尝。”

    科长淡淡地瞥了眼,手不经意击打桌面,心里数着瘦马脸从包掏的件件东西:茶叶二袋,笋干一包,黄花菜、木耳二尼龙袋、蜂密一瓶。这时戴毡帽的也笨手笨脚取出一对瓶装酒,二条云烟,二袋一笔勾销一笔勾销麦乳精。临末,竟还有用表面嵌玻璃的锦缎盒内有二支人参!

    科长眼睛睁大睁园,他感动啦,脸上顿时春风荡漾,堆满歉笑,连连推却:“这些不要拿出来,不能不收,不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请科长别介意,东西不多表示我们的一点点心意。”

    科长如喝醉酒,面对难以推脱的礼品,频频点头:“好说,好说,x处长家乡事嘛,我那能不尽力呢?”

    瘦马脸乘机把求援原料的介绍信递了过来,科长一瞥,心里在不由一沉。什么?狮子大开口,要五吨!这不是开玩笑!这么紧张的原料,就凭你桌上的这些物件就可以轻妄要求么?真是门槛不懂的乡下人。但他想是这样想,表面上不发作,因为先吃下面前的“意思”以后嘛,科长经验丰富,只要再缠几缠,弯几弯,然后意思意思进项就哼,处长老滑头,拿得肯定比我多。你瞧,这个大人物,斗大的几个字,且还有不少是错字,竟字字值钱,货真价实啊!

    “介绍信放在这里,我与生产厂研究一下,是否还能挤出点机动数。不过,恐怕“

    戴毡毛的脸色变白了,他唯恐科长卡锁,急忙说:“只要科长想办法,一定能帮我们过难关的,村里的人都急得要命了!”

    “科长,这次多少给一点,以后再批个三五吨。”

    好大的口气!科长不由看了看瘦马爪脸那张嘴,想不到在瘦小的脸上嘴张得这么大。

    科长摆出爱理不理的架子,他抓起电话机拨了几个号码,开始大声中呱拉:“小陈嘛,上午会议几时开,现在都八点多了,人到齐吗?”

    二个乡下佬知道再缠下去会丢丑的,他们怏怏站起身,拎着二只瘪塌塌的空皮包,准备告辞。不过他们心没有死尽,走到门口又交替央求科长。

    “好了,我一定想办法。”科长乐得开一挤放心药,打发乡巴佬走,戴毡毛那个家伙走出去还连连看桌上的东西,眼睛闪着晶光。

    “小气鬼,能办什么事!”科长肚里发作了,他实在鄙视二个乡下人。

    现在,办公室内又恢复平静,眼前这些大包小件垛成的色彩,把房间映得充满生气。科长心花怒放,他舍不得拆开二条精装的香烟,只是捞起瘦马脸故意剩在茶几上的凤凰烟,美滋滋抽了几口,开始把一件件放进特制的办公桌抽屉里。等桌上已一览无余了,他找抹布把屑碎擦净,突然,擦拭时又碰到这枚闪闪发光的一分钱!

    这枚园园的合金铝币,猛然使他忆起什么?只见他迅速拿起话筒,接通就喊:“喂,你是xx吗?你托我买的人参已经搞到了,是内部价什么多少钱?嗳,自己人嘛,我是买给婶婶娘吃的,应该的应该的。什么?那。好好,你一定要付,二支都有是真货,用考究织绵包装的,算十五元一支吧!”他搁下电话,用手指沾了下唇,这是个习惯动作,科长知道,现在他已经有了30元钱了。

    他又兴奋地拨通电话,这是给朋友的。他在电话里又在人家十分感谢中出手了茶叶与笋干。一张拾元的大钞又在眼前晃动了。黄花菜,木耳贬值卖给儿子学校的老师,蜂蜜和白酒又分别给二个远亲,甚至连香烟科长毫不得已,专门为人,以雪里送碳的精神转让给即将办喜来的老邻居。总之,在二个来客走后半个钟头,科长室内电话不绝,十分繁忙,他动作敏捷,思路开阔,到整场战役结束,科长在小本子上已用记号罗列长短条条,心时一眯,五十四元!人他挫挫手,又点燃支烟,其乐无穷也!当科长抬头瞥见桌上一分钱时,他心有所悟,这是枚不可少的吸金币啊!

    这时,科长又听见外面又有轻轻的叩门声,他被剌激得浑身发热,但仍非常镇静,摆开了架子,露出尊严,等待烧拜佛的善男信女的到来。